参考来源：《三国志》《襄阳耆旧记》《世说新语》及相关历史研究文献本文部分内容涉及历史推论，仅供参考
建安十二年（207年）冬，襄阳城外飘起了细雪。
五十岁的刘备策马走在通往隆中的路上，寒风刺骨，但他的心却比天气更加焦灼。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前去拜访那位隐居的年轻谋士。
身后跟着的关羽面色凝重，张飞则显得有些不耐烦，不断抱怨这天气实在太冷。
但刘备的决心很坚定——他必须请到诸葛亮。
从新野到隆中，这条路刘备已经走了三次。
每一次出发，他的心情都不一样。
第一次是满怀期待，听说了卧龙先生的大名，想要一睹真容。
第二次是略带失望，因为第一次扑了个空，但依然不死心。
这第三次，他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坚持——不见到诸葛亮，绝不罢休。
可就在几天前的一次偶然相遇，让刘备的内心产生了一丝动摇。
那天傍晚，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刘备带着几个随从在郊外散步，想要散散心，也想理清自己的思绪。
他已经在新野待了七年，七年里他无数次问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
是继续寄人篱下，还是冒险一搏？
走着走着，他来到了一条小溪边。
冬日的溪水清澈见底，岸边的树木已经落尽了叶子，显得格外萧瑟。
就在这时，刘备看到前方有个人影。
那是一个坐在溪边大石头上的人。
这个人穿着朴素的布衣，头戴斗笠，手里拿着鱼竿，正在垂钓。
让刘备感到奇怪的是，这么冷的天，这么晚的时候，居然还有人在这里钓鱼。
更让刘备注意的是这个人的气质。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刘备也能感觉到这个人身上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气度。
那种从容淡定的神态，那种浑然天成的风范，绝不是普通百姓能有的。
刘备从马上下来，整理了一下衣冠，慢慢走向那个人。
他的脚步声惊动了对方，那人抬起头，透过斗笠的帽檐，看了刘备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刘备心中一震。
那双眼睛清澈明亮，仿佛能看穿世间的一切。
那种眼神，刘备只在极少数人身上见过——那是一种看透了世事，却依然保持着内心宁静的眼神。
"在下刘备，"刘备拱手行礼，声音在冬日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见先生在此垂钓，不知可否讨教一二？"
那人放下鱼竿，站起身来。
他的动作很从容，没有丝毫的急促或者慌乱。
他打量了刘备片刻，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原来是刘使君。久闻大名，今日得见。不过使君来此，恐怕不是为了钓鱼吧？"
刘备一愣。
对方竟然一眼就看出他心事重重。
"确实不是为了钓鱼，"刘备坦诚地说，"在下这些日子心绪不宁，偶然路过此地，见先生在此垂钓，觉得先生必非常人，所以冒昧打扰。"
那人点点头："使君能看出我不是常人，我也能看出使君心中有事。不过天色已晚，使君若是不嫌弃，不如坐下来聊聊？"
两人就这样在溪边坐了下来。
夜色渐浓，天空中的星星一颗一颗地亮了起来。
溪水在脚下静静地流淌，发出轻微的声响。
起初，两人只是闲谈。
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今年的收成、天气的变化、襄阳一带的风土人情。
可渐渐地，话题不知不觉就转到了天下大势上。
这时，刘备才真正领教到了这个人的不凡。
他对时局的分析之透彻，对各路诸侯的评价之精准，对未来走向的预判之准确，让刘备大为震惊。
那人说："如今天下三分之势已现。曹操占据中原，虽然兵强马壮，但他的根基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稳固。为什么？因为他起家靠的是武力征服，而不是民心所向。那些被他征服的地方，士族虽然表面归附，内心却未必服气。"
"孙权据有江东，情况稍好一些。他们孙家在江东经营三代，已经获得了当地士族的认同。但江东的问题在于地势虽然险要，却也因此被限制住了。长江天险可以保护他们，但也阻碍了他们向外扩张。"
"至于使君，"那人看着刘备，"使君现在虽然暂无根基，兵微将寡，但这反而是使君最大的优势。"
刘备不解："何以见得？"
"因为使君还有无限的可能，"那人解释道，"曹操和孙权都已经确立了自己的基本盘，他们的选择已经很有限了。可是使君不同。使君现在一穷二白，反而可以有各种各样的选择。"
"更重要的是，"那人继续说，"使君有一个曹操和孙权都没有的优势——名声。天下人都知道使君是汉室宗亲，都知道使君仁德忠义。这个名声，在乱世之中是无价之宝。"
刘备听得入神，忍不住问："那依先生之见，我该如何利用这个优势？"
那人沉默了片刻，抬头看着天空中的星星，缓缓说道："使君最大的优势不是兵马，而是名声。可是使君最大的劣势，也恰恰是因为太看重名声，以至于做事瞻前顾后，错失良机。"
这几句话说得刘备面红耳赤。
他确实在很多关键时刻犹豫不决，正是因为他太在意自己的仁义形象，不愿意采取一些强硬手段，以至于一次次错过了机会。
"先生说得对，"刘备苦笑着承认，"在下确实有这个毛病。可是，如果不坚守仁义，我与曹操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就是使君的困境，"那人说，"使君想要成就大业，却又不愿意放弃仁义。可是在乱世之中，仁义与霸业往往是矛盾的。使君必须在两者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那依先生之见，我该如何找到这个平衡点？"刘备虚心请教。
那人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使君现在最需要的，不是快速扩张，而是找一处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慢慢经营，积蓄力量。这个地方不需要太大，但必须能够真正掌控。在这个过程中，使君可以逐步赢得当地士族和百姓的真心拥护，建立稳固的根基。待时机成熟，自然可以有所作为。"
"可是，"刘备忍不住说道，"我已经五十岁了。如果再慢慢等待，还等得起吗？我怕还没等到时机成熟，我就已经老了。"
那人听了这话，深深地看了刘备一眼，然后叹了口气："正是因为使君有这种心态，所以我才说使君做事瞻前顾后。使君表面上是担心错过机会，实际上是太急躁了。太急了，反而容易误事。"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不过，我说这些也是白说。使君心里早有决定，又何必来问我呢？使君这几个月频繁往来于隆中，天下人都知道使君要请卧龙先生出山。卧龙先生确实有大才，他能给使君规划一个宏伟的蓝图。可是，使君真的准备好承受那份代价了吗？"
"什么代价？"刘备追问。
那人站起身来，收起钓竿。
夜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他的脸在暗影中看不太清楚。
他的声音在夜风中传来："快速成功的背后，往往隐藏着快速失败的种子。卧龙先生会给使君一条快速扩张的道路，这条路在短期内或许会让使君取得很大的成就。但这种成就就像建在沙滩上的城堡，看起来宏伟，实际上根基不稳，随时可能崩塌。"
"不过，"他的声音变得有些缥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强求不得。使君想要的，终究不是稳健，而是速成。这也许就是使君的宿命吧。"
说完这句话，那人转身就走。
刘备想要追上去，想要问清楚他的名字，想要再聊几句。
但是那人走得很快，几步之间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刘备站在溪边，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那个人说的每一句话都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他知道那个人说得对——他确实太急了。
可是，他真的还有时间慢慢等待吗？
冬夜的寒风吹过，刘备打了个寒颤。
他回头看了一眼溪边的那块大石头，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月光洒在石头上，显得格外清冷。
那一夜，刘备几乎没有睡着。
他躺在床上，脑海中反复回响着那个人的话。
可是天亮之后，他还是决定第三次前往隆中。
不是因为他认为那个人说的不对，而是因为他没有别的选择了。
或者说，他不愿意选择慢慢等待。
于是，就有了这第三次的隆中之行。
【一】五十岁刘备的颠沛半生
建安十二年（207年），刘备已经五十岁了。
在这个年纪，曹操已经基本统一了北方，控制了中原广大地区，麾下文臣武将如云，兵马数十万。
孙权继承父兄基业，在江东站稳了脚跟，坐拥江东六郡八十一州，国富兵强。
而他刘备，依然只是寄居在荆州刘表手下的一个落魄皇叔，手下兵马不过数千，连个像样的根据地都没有。
回顾过往，刘备的前半生可谓颠沛流离，用"四处为家"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刘备出生在涿郡涿县，据说是汉景帝之子中山靖王刘胜的后代。
虽然有这个身份，但到了刘备这一代，家道早已中落。
他年轻时家境贫寒，与母亲以织席贩履为业，生活十分艰难。
184年，刘备二十三岁。
这一年，黄巾起义爆发，朝廷下诏各地组织义军镇压。
刘备看到了机会，他变卖家产，招募乡勇，与关羽、张飞等人组成了一支小小的义军队伍。
这就是他军旅生涯的开始。
在镇压黄巾军的战斗中，刘备表现出色，但因为身份低微，没有得到应有的封赏。
此后几年，他辗转于各地，先后在安喜县、高唐县、平原国等地任职，但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位置。
191年，三十岁的刘备投奔公孙瓒。
公孙瓒是幽州大军阀，与袁绍争夺河北。
刘备跟随公孙瓒与袁绍作战，但公孙瓒最终败给了袁绍。
刘备在这个过程中损失惨重，不得不另寻出路。
193年，徐州牧陶谦受到曹操攻击，请刘备前来增援。
刘备带着残部前往徐州。
194年，陶谦病重，临终前将徐州让给刘备。
这是刘备第一次拥有自己的地盘。
可是好景不长。
196年，吕布从曹操那里逃出来，投奔刘备。
刘备出于仁义，收留了吕布。
结果吕布趁刘备外出征讨袁术的时候，占据了徐州下邳城。
刘备回师，却打不过吕布，只能暂时寄居在吕布手下。
这段时间是刘备最屈辱的时期。
他名义上是徐州牧，实际上处处受制于吕布。
更糟糕的是，他的妻子还一度被吕布扣押。
这种寄人篱下的日子，让刘备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198年，曹操出兵攻打吕布。
刘备趁机反叛吕布，配合曹操内外夹击。
吕布被擒杀后，刘备跟随曹操回到许都。
曹操表面上对刘备很好，任命他为左将军，还上奏朝廷封他为宜城亭侯。
但刘备很快发现，曹操对他始终存有戒心。
曹操手下的谋士程昱、郭嘉等人多次建议曹操除掉刘备，认为"刘备不可纵，久必为患"。
刘备感到处境危险，整天提心吊胆。
199年，董承等人密谋诛杀曹操，拉刘备入伙。
刘备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参与了这个密谋。
可是计划还没有实施，就因为泄密而失败了。
董承等人被杀，刘备趁乱逃出许都。
这次逃亡让刘备几乎失去了一切。
他辗转到达了徐州，想要重新占据这块地方，但很快就被曹操派兵击败。
走投无路之下，他投奔了袁绍。
在袁绍那里，刘备同样受到冷遇。
袁绍虽然表面上礼遇刘备，但从不把他当成心腹，更不肯给他实权。
刘备在袁绍麾下郁郁不得志。
200年，官渡之战爆发。
袁绍让刘备带兵扰乱曹操后方，刘备趁机脱离了袁绍。
可是他能去哪里呢？
回许都是不可能了，投奔孙权又太远。
最后，他选择南下投奔荆州的刘表。
201年，刘备来到荆州。
刘表给了他新野这个小县城，让他驻守在那里，作为荆州北部的屏障。
新野位于荆州北部，是抵御曹操南下的前线。
这里地处要冲，经常面临战争威胁。
刘表把刘备安置在这里，表面上是重用，实际上是让他当炮灰。
如果曹操南下，首先受到冲击的就是刘备。
在新野的日子，是刘备最苦闷的时期。
他已经四十多岁了，大半生奔波劳碌，却一无所成。
他曾经拥有过徐州，却被吕布夺走。
他曾经投奔过曹操，却不得不逃离。
他投奔袁绍，又不受重用。
现在寄居在刘表手下，依然是个寄人篱下的处境。
更让刘备焦虑的是时间。
古人说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
可是到了五十岁，他还是一无所有。
那些与他同时代起兵的人，曹操已经成为北方霸主，孙权也继承了江东基业，连袁绍的儿子们都还占据着河北的一部分地盘。
只有他刘备，依然在四处流浪。
夜深人静的时候，刘备常常会问自己：难道我这辈子就要这样碌碌无为地度过吗？
我的仁义、我的理想、我的抱负，最终都要化为泡影吗？
这种焦虑和不甘，让刘备越来越急躁。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
他必须抓住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哪怕冒再大的风险。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向他提起了襄阳一带的几位隐士高人。
水镜先生司马徽是当地最有名望的名士。
207年春天的一天，刘备专程拜访司马徽，询问当世英才。
司马徽住在襄阳城外的一座小庄园里，这里环境幽静，远离尘嚣。
刘备到达的时候，司马徽正在书房里读书。
见到刘备，司马徽放下书卷，笑着说："刘使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两人分宾主坐定后，刘备开门见山地说出了来意："在下这些年颠沛流离，始终未能建立根基。听闻先生学识渊博，交游广阔，特来请教，当世英才，何人可用？"
司马徽捋着胡须，沉吟片刻，说道："儒生俗士，岂识时务？识时务者在乎俊杰。此间自有伏龙、凤雏，使君若能得其一人，则可安天下矣。"
"敢问伏龙、凤雏何人？"刘备急切地问道。
"伏龙者，诸葛孔明也。凤雏者，庞士元也。"司马徽回答。
刘备听了，心中一动。
诸葛亮和庞统这两个名字，他之前就有所耳闻。
据说这两个人都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才学过人，见识不凡。
"这两位先生现在何处？"刘备问道。
"孔明隐居隆中，士元在襄阳县。使君若有诚意，自可前去拜访。"司马徽说。
刘备又问："除了这两位，还有其他人才吗？"
司马徽想了想，说道："襄阳一带，还有徐元直、石广元、孟公威等人，都是年轻一辈中的俊杰。不过这些人各有各的志向，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出仕。"
"能否请先生详细说说这些人？"刘备追问。
司马徽笑了笑："使君若想了解他们，自己去接触便是。我说得再多，也不如使君亲自考察来得准确。不过我可以告诉使君一句话：选择人才，不仅要看他的才能，更要看他的志向是否与使君相合。才能可以培养，志向却很难改变。"
这句话让刘备若有所思。
他告辞离开司马徽的庄园，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他要先去拜访诸葛亮。
【二】溪边垂钓者的预言
建安十二年（207年）秋末冬初，刘备已经两次前往隆中拜访诸葛亮，但都没能见到。
第一次去是在夏末。
那天刘备带着关羽、张飞和几个随从，骑马前往隆中。
隆中距离新野有一百多里路，一路上要经过不少山路。
到达隆中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
诸葛亮的茅庐建在一座山坡上，周围竹林茂密，环境清幽。
刘备下马后，让随从先上前打探。
不一会儿，随从回来报告说，诸葛先生不在家，据说出远门访友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刘备大失所望，但也没有办法，只能留下名帖，遗憾地离开。
第二次去是在秋天。
刘备吸取上次的教训，事先派人去打探，确认诸葛亮在家之后才动身。
谁知道等他赶到隆中，诸葛亮又外出了。
这次是去襄阳城里访友，家里的童子说，先生早上刚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张飞当时就火了，嚷嚷着说："这个诸葛亮摆什么架子？大哥两次亲自来访，他都不在家，分明是故意回避！"
关羽虽然没有说话，但脸色也不太好看。
刘备却说："孔明先生德才兼备，必是真有事外出，并非故意回避。我们再等等看。"
这第二次扑空，让刘备更加失望。
可是失望之余，他的决心反而更加坚定了。
越是难请到的人才，越说明这个人有真本事。
他决定等一段时间，再去第三次。
就在准备第三次拜访的前几天，发生了那次溪边的相遇。
那天傍晚，刘备独自一人在郊外散步。
他不想带随从，就想一个人静静地走走，理清思绪。
最近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这次还见不到诸葛亮，他该怎么办？
是继续等下去，还是另寻他路？
走着走着，他来到了一条小溪边。
这条溪不宽，水也不深，但水质很清澈，可以看到水底的鹅卵石。
溪水在夕阳的映照下，泛着淡淡的金色。
就在这时，刘备看到前方不远处坐着一个人。
那个人坐在溪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手里拿着鱼竿，正在垂钓。
冬日的傍晚，天气已经很冷了，溪水也冰凉刺骨，可是那个人却显得十分从容，仿佛丝毫不觉得冷。
刘备走近了一些，看清了那个人的样子。
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穿着朴素的布衣，头戴斗笠，身材中等，相貌普通。
如果单看外表，他与普通的农夫并无二致。
但刘备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特殊的气质。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度——从容、淡定、超然。
这种气质，绝不是普通人能够拥有的。
刘备见猎心喜。
这些年来，他见过的人不算少，也练就了一双识人的眼睛。
他能看出来，眼前这个人绝非等闲之辈。
于是，就有了之前那段对话。
两人从闲谈开始，逐渐进入正题。
那个人对天下大势的分析，让刘备越听越惊。
不仅是因为分析得透彻，更是因为那个人说的很多观点，都是刘备从未想过的。
"使君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缺少兵马，也不是缺少地盘，而是缺少一个明确的目标，"那人说，"使君这些年一直在四处奔波，从公孙瓒到陶谦，从曹操到袁绍，最后到刘表。使君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每次都要离开？"
刘备想了想，说："因为我不甘心寄人篱下。"
"不，"那人摇头，"真正的原因是，使君自己也不知道想要什么。使君嘴上说要匡扶汉室，可是使君真的想清楚怎么匡扶了吗？使君说要仁义待人，可是使君想过仁义与霸业的矛盾吗？"
这几句话问得刘备哑口无言。
他确实没有认真想过这些问题。
或者说，他想过，但没有想透。
"使君知道自己最大的优势是什么吗？"那人继续问。
"是仁义的名声？"刘备试探着回答。
"对，也不全对，"那人说，"仁义的名声确实是使君的优势，但更重要的是，使君还没有建立起自己的基本盘。这听起来像是劣势，实际上却是最大的优势。"
"为什么这么说？"刘备不解。
"因为没有基本盘，就意味着没有负担，"那人解释道，"曹操的基本盘在中原，所以他的一切决策都要考虑中原士族的感受。孙权的基本盘在江东，所以他的一切行动都要顾及江东豪强的利益。而使君现在一无所有，反而可以自由选择——选择在哪里建立基业，选择依靠哪些人，选择采取什么样的策略。"
刘备听了这番话，若有所思。
他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问题。
"那依先生之见，我该选择什么样的策略？"刘备问。
那人沉默了片刻，然后说："如果我是使君，我会选择一个相对偏远但易于防守的地方，比如汉中，或者益州的某个郡。在那里慢慢经营，用十年甚至二十年的时间，真正赢得当地士族和百姓的信任，建立起稳固的根基。"
"十年？二十年？"刘备苦笑，"我已经五十岁了，哪里还有那么多时间？"
"所以我说使君太急了，"那人叹了口气，"正是因为觉得时间不够，所以使君会选择快速扩张的策略。可是快速扩张意味着根基不稳。根基不稳的政权，就像建在沙滩上的城堡，看起来宏伟，实际上经不起风浪。"
"可是如果慢慢来，等我老了还没有成就，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一生？"刘备争辩道。
"这就是使君的矛盾之处，"那人说，"使君既想要成就大业，又害怕时间不够。既想要仁义之名，又渴望霸业之实。既想要快速成功，又担心失败的后果。这种矛盾的心态，正是使君这些年一直不能建立根基的根本原因。"
刘备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人说得太对了。
他确实一直处在这种矛盾之中。
"不过，"那人的语气变得有些飘渺，"我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使君已经决定了要去请卧龙先生出山，不是吗？卧龙先生会给使君一个宏伟的蓝图，一个快速扩张的计划。这个计划会让使君在短时间内取得很大的成就，占据很大的地盘。"
"这不好吗？"刘备问。
"好，也不好，"那人说，"好的是，使君终于有了自己的地盘，不用再寄人篱下。不好的是，这种快速扩张必然会带来很多问题——根基不稳，人心不齐，内部矛盾重重。这些问题在顺境时或许还能掩盖，可一旦遇到挫折，就会全部爆发出来。"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更重要的是，快速扩张需要使君做出很多违背初心的事情。使君不是一直标榜仁义吗？可是在夺取地盘的过程中，使君能一直坚持仁义吗？当仁义与利益冲突的时候，使君会怎么选择？"
这个问题让刘备陷入了沉思。
他想起了当年在徐州的时候，为了与吕布争夺地盘，他做过一些不太光彩的事情。
他也想起了后来投奔曹操时，为了自保，他违心地说过一些话。
这些事情虽然不大，但都让他感到愧疚。
"如果真的快速扩张，我恐怕会做更多这样的事情，"刘备喃喃自语。
"所以我才说，使君要想清楚，是否真的准备好承受那份代价，"那人说，"卧龙先生的策略确实高明，但它需要使君付出很大的代价。这个代价不仅是物质上的，更是精神上的。使君或许会在这个过程中，渐渐失去最初的那份纯真和坚持。"
"那我该怎么办？"刘备问道。
"这个问题，只有使君自己能回答，"那人站起身来，"我只能告诉使君，快速成功的背后，往往隐藏着快速失败的种子。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强求不得。使君想要的，终究不是稳健，而是速成。这也许就是使君的宿命吧。"
说完这些话，那人转身就走。
刘备想要追上去，但那人已经消失在了暮色之中。
【三】三顾茅庐与改变历史的对话
几天之后的一个早晨，刘备还是决定第三次前往隆中。
那天是建安十二年（207年）冬天的一个清晨，天空飘着细雪。
刘备一大早就起床了，洗漱完毕后，穿上了最正式的官服。
他要用最隆重的礼节去拜访诸葛亮，以表示自己的诚意。
关羽和张飞也一大早就起来了。
关羽虽然对刘备三次拜访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有些想不通，但他尊重刘备的决定，始终没有说什么。
张飞则不同，他一路上都在抱怨："这个诸葛亮也太摆架子了吧？大哥都去了两次了，他还不出来见面。要我说，直接把他绑来算了！"
刘备笑着说："三弟莫要胡说。孔明先生是当世奇才，我们要以礼相待。"
一行人骑马从新野出发，冒着风雪前往隆中。
到达隆中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
远远地，刘备就看到了那座熟悉的茅庐。
茅庐周围的竹林已经被白雪覆盖，显得格外清幽。
这一次，刘备终于见到了诸葛亮。
诸葛亮当时只有二十七岁，身高八尺，面如冠玉，头戴纶巾，身穿鹤氅，气度不凡。
见到刘备，他并没有表现出过分的谦卑，而是从容地行礼，说道："久闻使君大名，今日得见，实乃荣幸。"
刘备连忙还礼，说道："久闻先生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先生，实是在下之幸。"
两人分宾主坐定后，开始了那场改变历史的对话。
刘备先说明了来意："在下这些年颠沛流离，始终未能建立根基。听闻先生才华盖世，特来请教，当今天下大势如何？在下该如何自处？"
诸葛亮微微一笑，反问道："使君有何志向？"
这个问题很关键。
诸葛亮想要知道，刘备到底想要什么。
是想安稳度日，还是想建功立业？
刘备毫不犹豫地回答："在下虽然才疏学浅，但心怀天下。汉室倾颓，奸臣窃命，在下愿意竭尽全力，匡扶汉室，拯救苍生。"
诸葛亮点点头，然后开始了他那著名的分析。
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隆中对"。
"自董卓以来，豪杰并起，跨州连郡者不可胜数。"诸葛亮缓缓说道，"但到如今，大局已定。曹操拥有中原，占据天时；孙权继承父兄基业，据有江东，占据地利；使君虽然暂无根基，但占据人和。"
"何为人和？"刘备问。
"使君仁德忠义，名扬天下，"诸葛亮解释道，"天下人都知道使君是汉室宗亲，都知道使君礼贤下士，仁义待人。这是曹操和孙权都无法比拟的。曹操虽强，但名不正言不顺，很多人表面归附，内心却不服。孙权虽然据有江东，但他只能守成，难以进取。唯有使君，有天下归心之势。"
刘备听了，心中一动。
诸葛亮的分析，让他看到了希望。
诸葛亮继续说："曹操占据中原，兵精粮足，不可与之争锋。孙权占据江东，已历三世，国险民附，不可图取。唯有荆州、益州，是可争之地。"
"荆州北据汉水，南通四海，东连吴会，西接巴蜀，是用武之地。益州险塞，沃野千里，是天府之国。刘璋暗弱，张鲁在北，民殷国富而不知存恤。若能据有荆、益二州，待天下有变，可从荆州、益州两路出兵，直取中原，复兴汉室。这是成就帝业的基础。"
这个战略规划听起来宏大而精确。
诸葛亮不仅分析了当前的局势，还给出了具体的行动方案：先取荆州，再夺益州，然后两路北伐。
刘备听得心潮澎湃。
这正是他想要的——一个明确的目标，一条清晰的道路，一个宏伟的蓝图。
可就在这个时候，刘备脑海中又闪过了几天前那个人说的话："快速成功的背后，往往隐藏着快速失败的种子。"
他犹豫了片刻。
诸葛亮看出了刘备的犹豫，问道："使君有何疑虑？"
刘备沉吟片刻，说道："先生的分析确实高明，策略也很完善。只是在下有一个疑问：荆州、益州都是他人的地盘，要夺取这些地方，恐怕不是一朝一夕之功。而且，即使夺取了这些地方，如何才能让当地士族和百姓真心归附？"
这个问题问得很到位。
刘备虽然心动，但他确实在担心这个问题。
诸葛亮想了想，回答道："荆州方面，刘表年事已高，身体不佳，两个儿子又不和睦，内部矛盾重重。等刘表一死，荆州必然大乱。届时使君可趁机夺取荆州。至于益州，刘璋暗弱无能，又面临张鲁的威胁，必然会请使君入川相助。使君可借机取而代之。"
"至于如何让当地士族和百姓归附，"诸葛亮继续说，"使君以仁义著称，只要在治理时恩威并施，赏罚分明，自然能够赢得人心。况且使君是汉室宗亲，名正言顺，远比那些乱臣贼子强得多。"
这番话说得很有道理，但也很笼统。
具体怎么做，还需要在实践中摸索。
刘备又问："如果曹操或者孙权中途干涉怎么办？"
"曹操占据中原，内部事务繁多，短时间内无暇南顾，"诸葛亮分析道，"至于孙权，使君可以与之结盟，共同抗曹。只要联吴抗曹，就能保证夺取荆、益的计划顺利实施。"
这个回答让刘备基本放下了心。
诸葛亮的分析看起来很全面，似乎已经考虑到了各种可能的情况。
可是，诸葛亮的分析有一个根本性的假设：那就是一切都会按照预期发展。
曹操不会提前南下，孙权会老老实实地配合，荆州和益州的士族会乖乖地归附。
但历史往往不会按照人的预期发展。
几天前那个人说的话，或许就是在提醒刘备这一点。
不过此时此刻，刘备已经被诸葛亮的宏图所打动了。
他已经五十岁了，等不起了。
与其慢慢经营，不如放手一搏。
"先生大才，正是在下所需，"刘备诚恳地说，"在下诚心诚意邀请先生出山，辅佐在下成就大业。"
诸葛亮沉默了片刻。
他抬头看着窗外的雪景，然后说道："使君三顾茅庐，礼贤下士，诚意可鉴。亮虽然才疏学浅，但愿意追随使君，共图大业。"
就这样，诸葛亮答应出山了。
从此，刘备有了自己真正的谋士。
而历史，也开始沿着诸葛亮规划的轨道前进。
临别时，诸葛亮的童子对刘备说："使君真是有福之人。我家先生平时很少见客，更不轻易答应出仕。使君能请动先生，实在不易。"
刘备问："你家先生平时都与哪些人来往？"
童子回答："我家先生常与徐元直、石广元、孟公威等人来往。前几天还有一位先生来访，与我家先生谈了很久。"
"那位先生是谁？"刘备好奇地问。
"听说姓崔，具体叫什么名字我不太清楚，"童子说，"他临走时还说了一句话，说'孔明终究还是选择了入世，希望他不会后悔。'"
刘备听了，心中一动。
会不会就是几天前溪边遇到的那个人？
但他没有多想。
此刻他的心里充满了喜悦——他终于请到了诸葛亮！
【四】从辉煌到陨落的十五年
建安十三年（208年）秋天，刘备在荆州的生活被彻底打乱了。
这一年，曹操基本平定了北方，开始把目光投向南方。
他率领大军南下，目标直指荆州。
七月，荆州牧刘表病逝。
他的两个儿子刘琦和刘琮为了继承权争斗不休。
八月，曹操的大军兵临城下，刘琮不战而降,将整个荆州拱手相让。
刘备当时驻守在新野，根本来不及反应。
当他得知刘琮投降的消息时，曹操的大军已经逼近了。
他只能率领军民南逃,希望能逃到江陵,据守那里。
可是曹军追得太快了。
当阳长坂坡一战,刘备几乎全军覆没。
他的妻儿一度失散,幸亏赵云拼死救回了刘禅,关羽、张飞也及时赶到,刘备才得以脱险。
这一战让刘备损失惨重。
他带出来的数万军民,最后只剩下不到一万人。
物资、辎重几乎全部丢失。
更要命的是,士气跌到了谷底。
在这种危急时刻,诸葛亮展现出了他的才能。
他建议刘备联合孙权,共同抗曹。
诸葛亮亲自出使东吴,说服孙权与刘备结盟。
他对孙权说："曹操此次南下,表面上是要平定荆州,实际上是要一举吞并江东。如果荆州被曹操占据,江东就门户大开,随时可能遭到曹军的攻击。唯有联合刘使君,共同抗曹,才能保全江东。"
孙权被说服了。
他任命周瑜为大都督,率领三万精兵,与刘备的军队会合,共同抵御曹操。
建安十三年（208年）冬天,赤壁之战爆发。
这是三国历史上最重要的战役之一。
周瑜和诸葛亮联手,用火攻的方法击败了曹操的水军。
曹军损失惨重,不得不撤退回北方。
赤壁之战改变了天下的格局。
曹操从此不敢轻易南下,孙权保住了江东,而刘备则趁机占据了荆州南部的四个郡。
这是刘备人生的转折点。
从此,他终于有了自己真正的地盘,不用再寄人篱下。
建安十四年（209年）到建安十九年（214年）,是刘备快速扩张的五年。
这五年里,他在荆州站稳了脚跟,建立了自己的政权体系。
他任命诸葛亮为军师中郎将,主管军政事务。
他重用荆州本地的士人,如马良、伊籍等人,试图赢得当地士族的支持。
建安十六年（211年），益州牧刘璋面临张鲁的威胁,请刘备入川相助。
刘备率军进入益州。
起初他确实在帮助刘璋抵御张鲁,可是到了建安十七年（212年），刘备与刘璋翻脸,开始攻打成都。
这场战争持续了近三年。
建安十九年（214年），刘备终于攻占成都,夺取了整个益州。
至此,诸葛亮的"隆中对"战略基本实现了一半——刘备已经占据了荆州和益州。
建安二十四年（219年）,刘备与曹操争夺汉中。
经过数月的激战,刘备击败了曹军,夺取了汉中。
同年,刘备在汉中自称汉中王。
这标志着刘备的事业达到了顶峰。
可是,就在刘备最得意的时候,灾难降临了。
建安二十四年（219年）末,东吴突然偷袭荆州。
驻守荆州的关羽措手不及,被东吴军队包围在麦城。
最终关羽突围失败,被东吴俘杀。
荆州的丢失,对刘备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这不仅意味着失去了战略要地,更意味着"隆中对"中两路北伐的战略构想彻底破产。
更重要的是,关羽是刘备的结拜兄弟,是跟随他几十年的老兄弟。
关羽的死,让刘备悲痛欲绝。
建安二十五年（220年），曹操病逝。
他的儿子曹丕废汉献帝,自立为帝,建立魏国。
消息传到成都,群臣纷纷劝说刘备称帝。
章武元年（221年）四月,刘备在成都称帝,国号汉,史称蜀汉。
称帝之后,刘备面临一个重大决策：是否出兵攻打东吴,夺回荆州,为关羽报仇。
群臣大多反对。
诸葛亮、赵云等人都劝说刘备,认为当前最大的敌人是曹魏,不应该与东吴开战。
如果与东吴交恶,蜀汉将陷入两线作战的困境。
可是刘备铁了心要伐吴。
这不仅仅是为了关羽报仇,也不仅仅是为了夺回荆州,更是因为他觉得不能就这样认输。
他已经六十岁了,如果现在不做,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更重要的是,荆州的丢失让"隆中对"的战略构想破产,他必须夺回荆州,否则蜀汉的未来在哪里？
章武元年（221年）七月,刘备不顾众人反对,亲率大军东征。
这一次,他倾全国之力,调集了几乎所有精锐部队,号称七十万大军（实际约四五万人）。
出征前夜,那个曾在建安十二年（207年）溪边相遇的人,又来了。
章武二年（222年）正月，刘备的大军浩浩荡荡地从秭归出发,沿着长江向东进攻。
起初进展很顺利,连续攻下了巫县、秭归等地。
东吴方面,孙权任命陆逊为大都督,统率五万大军抵御蜀军。
陆逊当时才三十九岁,是个年轻的将领。
很多东吴的老将对孙权任命陆逊都有些不服,觉得他太年轻,缺乏经验。
但陆逊很快就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他采取了一个出人意料的策略——坚守不出。
刘备的军队一路东进,不断挑战,想要引诱吴军出战。
但陆逊就是按兵不动,任由蜀军在城下叫骂,就是不出战。
这种战术让刘备十分恼火。
他不断派兵挑战,想要引诱吴军出战,但陆逊就是不上当。
到了夏天,蜀军已经在长江沿岸扎营数百里。
从巫峡到夷陵,连绵七百里,都是蜀军的营地。
六月,正值盛夏,天气炎热难耐。
将士们穿着铠甲,在烈日下站岗,个个都汗流浃背,苦不堪言。
刘备见此情况,命令部队在树林中扎营避暑,打算等到秋天天气转凉再继续进攻。
可就在这时,陆逊突然发起了总攻。
六月,陆逊派兵携带茅草和火把,趁着风势,点燃了蜀军的营寨。
因为营寨都建在树林中,又是盛夏,草木干燥,火势迅速蔓延。
一时间,数百里的蜀军营地陷入火海。
蜀军大乱。
将士们在烈火中四散奔逃,相互践踏,死伤无数。
刘备试图组织反击,但在混乱之中根本无法指挥。
战场上火光冲天,喊杀声、惨叫声混成一片。
刘备身边的护卫拼死保护他突围。
在混乱中,刘备的白马被烧死,他换了一匹黑马,才得以逃脱。
这一战,蜀汉几乎全军覆没。
数万将士战死,无数物资毁于一旦。
那些跟随刘备多年的老将,如张南、冯习、傅彤等人,都在这一战中阵亡。
刘备率领残部逃到了白帝城。
站在白帝城的城楼上,望着长江滚滚东流,刘备的心如刀割。
他输了,彻底输了。
这一败,不仅让蜀汉损失了几乎全部精锐部队,更让蜀汉的国力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从此以后,蜀汉再也没有能力主动进攻,只能被动防守。
章武三年（223年）春,刘备病倒在白帝城。
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召来诸葛亮和李严,托付后事。
临终前,刘备握着诸葛亮的手,流着泪说："你的才能远胜于我十倍。如果后主可辅则辅之,如不可辅,你可自立为王。"
诸葛亮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臣一定竭尽全力,效忠陛下,报答陛下的知遇之恩。臣敢以死保证,绝不负陛下所托！"
刘备点了点头,然后闭上了眼睛。
就在刘备病逝前几天,那个十六年前在溪边相遇的人,又来了。
【五】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第一高士
"陛下,我叫崔州平。"那个人站在病榻前,平静地说道。
刘备勉强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人。
十六年过去了,这个人看起来苍老了许多,头发已经花白,脸上也多了不少皱纹。
但那双眼睛依然清澈,依然透着看透世事的睿智。
"原来是先生,"刘备虚弱地说,"十六年了,我一直想知道先生的名字,可惜当时先生没有告诉我。"
"因为当时告诉陛下也没有用,"崔州平说,"陛下心意已决,不会听从我的建议。"
"确实如此,"刘备苦笑,"我当时太急了,只想着尽快建立根基,实现抱负。"
崔州平在床边坐下,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
崔州平,名钧,字州平,博陵安平人。
他的家族博陵崔氏,是东汉时期的名门望族,世代以儒学传家。
崔州平的祖父崔烈,曾官至司徒,是汉朝的高级官员。
他的父亲崔瑗,是著名的学者,精通经学,著有多部学术著作。
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长大,崔州平从小就接受了良好的教育。
他聪明好学,对经史子集无不精通。
更难得的是,他不仅学识渊博,还对天下大势有着深刻的洞察。
东汉末年,天下大乱,董卓之乱后,各地军阀割据混战。
崔州平年轻时,正值这个动荡的年代。
很多士人在这个时期选择了出仕,希望能够施展才华,建功立业。
但崔州平选择了不同的道路。
他看透了乱世的本质,认为在这个时代,再聪明的谋士也很难真正改变局势。
与其投身于无休止的战争,不如保全自己,等待时机。
建安初年,崔州平来到襄阳。
这里相对安定,又是文化昌盛之地,适合隐居读书。
在襄阳,崔州平认识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诸葛亮、徐庶、石广元、孟公威等人。
他们都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经常聚在一起讨论学问,纵论天下大势。
这个小圈子被称为"襄阳五友"。
他们之间的关系十分密切,互相切磋学识,共同成长。
水镜先生司马徽是当地最有名望的名士,对这些年轻人十分赏识。
他曾经评价说:"诸葛孔明、庞士元,此二人可为王佐之才。"
这句话让诸葛亮和庞统名声大噪。
但很少有人知道,司马徽还私下说过另一句话:"州平之智,不在亮下,只是志向不同耳。"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确:崔州平的智慧不在诸葛亮之下,只是两人的志向不同。
诸葛亮志在匡扶汉室,建功立业;而崔州平则志在保全自身,延续家族。
崔州平和诸葛亮的关系最为密切。
两人经常讨论天下大势,对时局的看法既有共识也有分歧。
最大的分歧在于对待时局的态度。
诸葛亮主张积极入世,认为士人应该承担起匡扶天下的责任。
他常说:"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建不世之功。"
而崔州平则认为,在乱世之中,保全自身比建功立业更重要。
他说:"天下大乱,非一朝一夕可定。今日之强者,未必是明日之王者。士人若想有所作为,最重要的是先活下来,然后等待时机。"
两人经常为此争论,但彼此都很尊重对方的观点。
诸葛亮知道崔州平有大才,多次劝说他一起出仕,共同辅佐明主。
但崔州平始终坚持自己的选择。
建安十二年（207年）,刘备三顾茅庐,请诸葛亮出山。
诸葛亮经过深思熟虑,最终决定接受刘备的邀请。
在诸葛亮离开襄阳之前,崔州平专门去找他,两人长谈了一夜。
崔州平说:"孔明,你真的决定了吗？"
诸葛亮点头:"刘使君三顾茅庐,礼贤下士,诚意可鉴。我不能辜负他的信任。况且,我也想施展自己的抱负,做一番事业。"
"可是你想过没有,刘使君虽然仁德,但他现在的处境太弱了,"崔州平说,"他既没有稳固的地盘,也没有强大的军队,还寄人篱下。在这种情况下,你能帮他做什么？"
"正因如此,我才更应该去,"诸葛亮说,"刘使君现在虽然弱小,但他有仁德之名,有匡扶汉室的志向。我相信,只要有合适的战略,他一定能够成就大业。"
"什么战略？"崔州平问。
诸葛亮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也就是后来著名的"隆中对"。
先取荆州,再夺益州,然后两路北伐,复兴汉室。
崔州平听完,沉默了许久,然后说:"孔明,你的战略确实高明。如果一切都按照预期发展,确实有可能成功。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中间出现变故怎么办？"
"什么变故？"诸葛亮问。
"比如,曹操提前南下,打乱你的计划。比如,孙权不愿意配合,反而与刘使君为敌。比如,荆州和益州的士族不愿意归附,处处掣肘。这些都可能发生。"
"我会尽力避免这些情况,"诸葛亮说。
"可是有些事情不是你能控制的,"崔州平叹了口气,"更重要的是,你的战略需要快速扩张。快速扩张意味着根基不稳。一旦遇到挫折,很可能会全盘崩溃。"
诸葛亮沉默了。
他知道崔州平说的有道理,但他已经决定了,不会改变。
"州平,我知道你的担心,"诸葛亮说,"但我不能因为害怕失败就不去尝试。我这一生,就想做一番事业,即使失败,也不后悔。"
崔州平看着诸葛亮,久久不语。
最后,他说:"孔明,我尊重你的选择。只是希望你记住一句话:快速成功的背后,往往隐藏着快速失败的种子。希望你不会后悔。"
那一夜之后,诸葛亮离开了襄阳,开始了他辅佐刘备的生涯。
而崔州平依然留在襄阳,继续他的隐居生活。
【六】两条道路的根本差异
"所以,当年在溪边遇到我的,就是先生？"刘备虚弱地问道。
"正是,"崔州平点头,"我听说使君要三顾茅庐请孔明出山,心中有些担忧,所以想要劝说使君三思。可是我也知道,使君心意已决,我的劝说也不会有什么用。"
"先生当年说得很对,"刘备苦笑,"我确实太急了。如果当年我听从先生的建议,或许就不会有今天的局面。"
"也未必,"崔州平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使君的性格决定了使君的选择。即使重来一百次,使君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刘备沉默了。
他知道崔州平说得对。
以他的性格,即使重来,他还是会选择快速扩张,还是会选择倾全国之力伐吴。
因为他等不起,也不甘心就这样认输。
"先生,能否告诉我,你当年建议的策略,与孔明的策略,到底有什么根本的不同？"刘备问道。
崔州平想了想,说道:"最大的不同在于,孔明的策略追求的是速度,而我的策略追求的是稳固。"
"孔明的'隆中对',核心思想是快速扩张。先取荆州,再夺益州,然后两路北伐。这个战略的优点是见效快,能够在短时间内让使君占据大片土地,建立政权。"
"但这个战略也有致命的缺陷。第一,它假设一切都会按照预期发展。曹操不会提前南下,孙权会配合,荆州和益州的士族会乖乖归附。可是现实往往不会这么理想。"
"第二,快速扩张必然导致根基不稳。使君占据荆州和益州,前后只用了七年时间。可是要让当地士族和百姓真心归附,七年是远远不够的。荆州士族对使君阳奉阴违,益州豪强对使君也是貌合神离。这些矛盾在平时或许还能掩盖,但一旦遇到危机,就会全部爆发出来。"
"关羽失荆州,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当地士族不肯配合。他们宁愿荆州落入孙权之手,也不愿意真心效忠使君。这就是根基不稳的后果。"
刘备听了,心如刀割。
崔州平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他无法反驳。
"那先生的策略呢？"刘备问。
"我当年建议使君,应该找一个相对偏远但易于防守的地方,比如汉中,或者益州的某个郡。在那里深耕细作,用十年甚至二十年的时间,真正赢得当地士族和百姓的信任,建立稳固的根基。"
"在这个过程中,使君可以建立完善的政治和军事体系,培养大批本土人才。更重要的是,可以让当地人真正认同使君的政权,而不仅仅是表面归附。"
"等到根基稳固之后,再逐步向外扩张。这个过程虽然缓慢,但每一步都很扎实。即使遇到挫折,也不会动摇根本。"
"至于统一天下,那需要等待时机。曹魏内部迟早会出问题,孙权也不可能永远稳定。只要使君的政权根基稳固,国力充足,等到他们出现问题的时候,再趁机出击,成功的把握会大得多。"
刘备听了,陷入了沉思。
如果当年真的采用崔州平的策略,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可是,这个策略需要很长时间,"刘备说,"我当时已经五十岁了,还等得起吗？"
"所以我说使君太急了,"崔州平叹了口气,"使君总是在想,如果自己等不到成功的那一天怎么办。可是使君有没有想过,即使自己等不到,至少可以给后代留下一个稳固的基业。"
"现在呢？使君虽然建立了蜀汉,占据了益州,可是这个政权根基不稳,国力虚弱。夷陵一战之后,蜀汉已经元气大伤。即使孔明先生再有才能,恐怕也很难扭转局势了。"
"使君留给后主的,是一个风雨飘摇的政权,一个看不到希望的局面。这难道就是使君想要的吗？"
这番话说得刘备无言以对。
他确实太自私了,只顾着自己想要建功立业,却没有想过要给后代留下什么。
【七】性格决定命运
"先生说得对,"刘备苦涩地说,"我确实太急了,太自私了。可是,这就是我的性格。我改不了,也不想改。"
崔州平看着刘备,缓缓说道:"使君的性格,既是使君的优点,也是使君的缺点。"
"使君最大的优点是仁义。使君这一生,始终坚持仁义待人,礼贤下士。这让使君赢得了很多人的尊重和追随。关羽、张飞、赵云这些人,都是因为认同使君的仁义,才愿意跟随使君。"
"可是,使君最大的缺点也是太过仁义。使君总是在仁义与利益之间犹豫不决。想要建功立业,就必然要采取一些强硬手段,可是使君又舍不得。这种矛盾的心态,让使君在关键时刻总是犹豫不决,错失良机。"
刘备回想起自己的经历,确实如此。
194年在徐州,他本有机会取代陶谦,但他犹豫了。
198年在许都,他本有机会除掉曹操,但他又犹豫了。
正是因为这种犹豫,他一次次错过了机会。
"除此之外,使君还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太急躁,"崔州平继续说,"使君表面上看起来很沉稳,实际上内心非常急躁。使君总是担心时间不够,总是想要尽快实现目标。"
"这种急躁的心态,让使君在建安十二年（207年）选择了孔明先生的快速扩张策略,而不是我的稳健策略。这种急躁的心态,也让使君在章武元年（221年）不顾众人反对,执意伐吴。"
"夷陵之战,使君为什么会失败？表面上看,是因为陆逊用火攻。但根本原因,是使君太急了。使君急着想要夺回荆州,急着想要为关羽报仇,急着想要证明自己。这种急躁的心态,让使君失去了冷静的判断,做出了错误的决策。"
刘备听了,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崔州平说的都是对的。
正是自己的性格,导致了今天的结局。
"还有一点,"崔州平说,"使君太依赖个别人才了。使君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孔明先生一个人身上,认为只要有了孔明先生,就一定能够成功。"
"可是使君想过没有,一个人的能力再强,也有限度。孔明先生虽然才华横溢,但他毕竟只是一个人。蜀汉的问题不是缺少战略,而是缺少执行战略的人才,缺少稳固的根基,缺少充足的国力。这些问题,不是孔明先生一个人能够解决的。"
"如果使君当年采用我的策略,用十年二十年的时间慢慢经营,培养出一大批本土人才,建立起稳固的根基,那么即使孔明先生不在了,也会有其他人能够继续执行战略。可是现在呢？蜀汉除了孔明先生,还有谁能够担当大任？"
这番话让刘备更加痛苦。
他确实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诸葛亮身上,却没有培养出更多的人才。
"使君的这些性格特点,既让使君成就了一番事业,也让使君走向了今天的结局,"崔州平总结道,"这就是性格决定命运。使君的命运,从建安十二年（207年）选择孔明先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八】两种人生的终点
刘备虚弱地问:"先生这些年过得如何？"
崔州平淡淡地说:"还好。我一直在襄阳隐居,以教书为业。学生不多,但都很认真。闲暇时读读书,种种菜,日子过得很平静。"
"先生不后悔吗？"刘备问,"以先生的才华,如果出仕的话,一定能够建功立业。可是先生却选择了隐居,就这样度过一生,不觉得可惜吗？"
崔州平摇了摇头:"不后悔。我当年就想得很清楚,我要的是什么。我要的不是功名,不是荣耀,而是平安地活下去,让家族延续下去。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已经实现了我的目标。"
"我今年六十三岁了,身体还算硬朗。我的几个儿子都很有出息,在魏国做官,日子过得不错。崔氏家族也延续了下来,在魏国还算是有名望的家族。这就够了。"
刘备听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个人的角度来看,崔州平确实是成功的。
他保全了自己和家族,在乱世中善终。
"可是,先生的才华就这样被埋没了,"刘备遗憾地说,"后世的人,恐怕不会记得先生。"
"那又如何呢？"崔州平淡淡地说,"我又不是为了让后世的人记住我才活着的。我活着,是为了让自己和家人过上好日子。至于后世的人记不记得我,那不重要。"
"相比之下,孔明先生的名字会永远被后世铭记。可是他五十四岁就累死在了五丈原,未能实现匡扶汉室的理想。使君也是,虽然建立了蜀汉,可是最后还是留下了无尽的遗憾。"
"使君觉得,是孔明先生的人生更有价值,还是我的人生更有价值呢？"
这个问题让刘备陷入了沉思。
从历史的角度来看,诸葛亮的人生无疑更辉煌,更有意义。
但从个人的角度来看,崔州平的人生或许更幸福,更圆满。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崔州平说,"孔明先生选择了积极入世,为理想而奋斗终生。这是他的选择,值得尊重。我选择了明哲保身,保全自己和家族。这也是我的选择,同样值得尊重。"
"使君选择了孔明先生,而不是我。这也是使君的选择。使君为这个选择付出了代价,但也因为这个选择而成就了一番事业。这个选择没有对错,只是不同的道路而已。"
刘备点了点头。
他明白了崔州平的意思。
"只是,"崔州平的语气变得有些感慨,"我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年使君选择了我,历史会不会不一样。"
"会不一样吗？"刘备问。
"很可能会,"崔州平说,"如果使君当年听从我的建议,先在汉中或者益州的某个地方深耕细作,用十年二十年的时间建立稳固的根基,那么现在的局面或许会完全不同。"
"使君或许不会那么快建立蜀汉,可是蜀汉的根基会更稳固,国力会更充足。荆州不会那么容易丢失,关羽也不会那么快战死。夷陵之战也不会发生,使君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更重要的是,使君可以给后主留下一个更有希望的局面。一个根基稳固、国力充足、人才济济的蜀汉,远比现在这个风雨飘摇的蜀汉强得多。"
"可惜,历史不能重来,"崔州平站起身来,"使君做出了自己的选择,现在只能承受这个选择的后果。"
"先生要走了吗？"刘备问。
"是的,"崔州平说,"我该回襄阳了。这次来,只是想跟使君说几句话,也算是了却一桩心愿。"
"先生保重,"刘备虚弱地说。
"使君也保重,"崔州平转身向门外走去,"希望使君不要留下太多遗憾。"
崔州平走后,刘备躺在病床上,望着窗外的天空,陷入了回忆。
建安十二年（207年）那个冬天,他在隆中见到了诸葛亮。
从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沿着诸葛亮规划的轨道前进。
十六年里,他经历了赤壁之战的胜利,占据了荆州和益州,建立了蜀汉,成为了三分天下有其一的君主。
这些成就,是他年轻时不敢想象的。
可是,他也经历了无数的失败和痛苦。
长坂坡的惨败,关羽的战死,夷陵的全军覆没。
这些失败,让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如果当年他选择的不是诸葛亮,而是崔州平,历史会不会不一样？
这个问题,他永远不会知道答案了。
几天之后,章武三年（223年）四月,刘备在白帝城病逝,终年六十三岁。
临终前,他对诸葛亮说:"你一定要完成我未竟的事业。"
诸葛亮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臣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刘备去世后,诸葛亮接过了蜀汉的重担。
从建兴元年（223年）到建兴十二年（234年）,诸葛亮进行了六次北伐,试图实现刘备匡扶汉室的遗愿。
可是每一次北伐都无功而返。
建兴十二年（234年）八月,诸葛亮在第五次北伐期间病逝于五丈原,年仅五十四岁。
诸葛亮去世后,蜀汉逐渐走向衰落。
景耀六年（263年）,魏国大将邓艾率军攻入成都,后主刘禅投降。
蜀汉灭亡。
而崔州平呢？
他一直隐居在襄阳,终生没有出仕。
史料记载,他在魏明帝时期去世,享年七十余岁,得以善终。
他的几个儿子都在魏国做官,崔氏家族也延续了下来。
到了魏晋时期,博陵崔氏成为当时最显赫的世家大族之一,影响力延续了数百年。
两种选择,两条道路,两种结局。
诸葛亮选择了积极入世,为理想奋斗终生,最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的名字永远被后世铭记,成为忠臣和智者的典范。
崔州平选择了明哲保身,保全自己和家族。
他在历史上留下的记载不多,很快就被人遗忘。
但他得以善终,家族也得以延续。
刘备选择了诸葛亮,选择了快速扩张,选择了积极进取。
这个选择让他在短时间内建立了蜀汉,成就了一番霸业。
但这个选择也让蜀汉根基不稳,最终快速灭亡。
建安十二年（207年）那个冬天,溪边垂钓的崔州平,也曾经给过刘备另一个选择的机会。
一个更稳健、更审慎的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