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们口中的“邪恶轴心”？飞机刚落地，我就被海关人员一句带着波斯口音的“你好，欢迎”搞懵了，你们管这叫“危险”？
别再被新闻标题骗了。真实的伊朗，和西方媒体滤镜下的那个国家，根本就是两个次元。出发前，朋友们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准备去叙利亚前线的勇士，反复叮嘱我“注意安全”。
可当我在德黑兰街头被一个 совершенно 不认识的大叔热情塞了一把开心果时，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剧本不对劲。
在伊朗待了半个多月，我感觉自己像拆一个巨大的盲盒，每一天都是惊喜和颠覆。这里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只有浓到化不开的人情味和藏在头巾下的勃勃生机。谁要是再跟我说伊朗人都是狂热分子，我第一个把德黑兰大巴扎买的波斯地毯甩他脸上。
先从钱说起，这绝对是抵达伊朗的第一个文化冲击，冲击力堪比第一次看见孟买的贫民窟。
钱包里塞满的不是钱，是零，一串串能让你眼花的零。
官方汇率和民间汇率是两个世界。你在银行换钱，一个价；你在街头找个戴眼镜的大叔换钱，另一个价，而且后者往往划算很多。1人民币差不多等于80,000伊朗里亚尔（这个数字随时在变，通胀是家常便饭）。
第一次换了1000块人民币，拿回一把厚厚的钞票，最大面值是100万里亚尔，我数上面的零数到头晕。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成了千万富翁。付钱的时候更刺激，吃一顿像样的烤肉大餐，账单上写着5,000,000里亚尔。
你把一张印着霍梅尼头像的钞票递过去，感觉像在进行一笔军火交易。
可你掏出手机计算器一按，5,000,000里亚尔，也就人民币60多块。
这种数字上的膨胀感非常魔幻。你花几百万吃顿饭，花几十万打个车，然后为了一瓶几万块的可乐和老板讨价还价。在这里，人人都是百万富翁，人人也都被通胀压弯了腰。
当地人为了方便，干脆发明了一个新单位“托曼”（Toman），1托曼等于10里亚尔。但麻烦的是，菜单上标的价格，有时候是里亚尔，有时候是托曼，店家很少会特意标注。你只能凭经验或者直接问。
这就导致了游客的日常就是“猜猜乐”：这串零，到底要不要在心里默默砍掉一个？
我朋友就闹过笑话，在一家小店买藏红花，老板报价“五十”，他以为是50万里亚尔，觉得捡了大便宜，爽快付钱。结果老板一脸疑惑看着他，旁边的本地人才解释，老板说的是50万托曼，也就是500万里亚尔。
这种混乱，就是伊朗经济最真实的写照。常年的制裁像一只无形的手，掐住这个国家的脖子。普通人的生活，就是在这种拧巴和凑合里寻找出路。
一、吃饭这件事，是生活最后的体面
在德黑兰，食物是抚慰人心的最后一道防线。
超市里的物价很有意思。本地产的酸奶、奶酪、大饼（馕）便宜到让人感动。一大桶浓稠的酸奶只要人民币几块钱，刚出炉的馕热气腾腾，一块钱能买好几张，足够一个家庭吃一顿。
鸡肉和羊肉价格也算亲民，一公斤羊肉大概在30-40元人民币，品质相当不错。
但只要是进口商品，价格立刻让你清醒。一罐可口可乐，价格和国内差不多甚至略高；一瓶进口的洗发水，能卖到人民币七八十块。这背后就是制裁的影子——凡是需要动用外汇的，都贵。
伊朗人的餐桌，是他们智慧的结晶。他们会用最基础的食材，做出最丰富的味道。
烤爸爸（Kebab）是国菜，但远不止你想象中那几根肉串。有拿整块羊排烤的Shishlik，有用鸡肉和牛肉末混合的Koobideh，还有用大块鸡腿肉烤的Joojeh。每一家烤肉店都有自己的秘方，配上烤番茄和金黄的藏红花米饭，油脂的香气和米饭的清香混合，能瞬间治愈你一天的疲惫。
还有一种叫Dizi的瓦罐羊肉，是真正的平民美食。一个陶罐里装着羊肉、鹰嘴豆、土豆和番茄，炖得烂熟。吃的时候先把汤倒进碗里，用馕泡着吃；然后把罐子里的干货用一个小锤子捣成肉泥，再用馕卷着吃。
一套流程下来，仪式感满满，浑身都暖和了。
水果更是便宜。石榴、西瓜、樱桃、无花果，品质极好，价格只是国内的一小部分。德黑兰街头随处可见鲜榨果汁店，一杯石榴汁只要人民币五六块，纯粹到不加一滴水，喝下去感觉整个身体都被净化了。
二、两个伊朗：头巾下的世界和关门后的派对
在伊朗生活，你必须学会一件事：区分“表面的伊朗”和“真实的伊朗”。
表面的伊朗，是你走在街上看到的那个。女人必须戴头巾（Hijab），穿着遮盖身体曲线的 مانتو（Manteau，一种风衣或长罩衫）。公共场合男女授受不亲，地铁有专门的女性车厢，气氛安静、保守。
你会看到墙上挂着宗教领袖的画像，听到清真寺传来宣礼声。这是官方定义的伊朗。
但只要你拐进一条小巷，推开一扇普通的家门，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就会在你面前展开。
我被一个在巴扎认识的大学生邀请去他家做客。出发前，我还有点紧张，不知道该注意什么礼节。结果一进门，我的下巴差点掉下来。
客厅里，音乐声开得很大，放的是蕾哈娜和酷玩乐队的歌。几个女孩一进门就摘下头巾，露出一头精心打理的卷发，身上的罩衫一脱，里面是紧身T恤和牛仔裤。她们和男孩们坐在一起抽水烟，喝着自酿的葡萄酒，用流利的英语讨论着美剧《权力的游戏》和诺兰的新电影。
那一刻我才明白，伊朗人的生活，是一场大型的角色扮演游戏。出门，他们扮演符合社会规范的公民；回家，他们立刻做回自己。
这种割裂感无处不在。
你在街上看到的女孩，头巾只是松松垮垮搭在头上，露出大半染过的头发。她们的妆容精致，鼻子高挺——很多都做过鼻部整形手术，这在伊朗是一种风尚，甚至是富裕的象征。年轻人通过VPN翻墙上Instagram和Facebook，对外界的流行文化了如指掌。
他们会和你聊硅谷的科技新闻，会和你争论巴塞罗那和皇家马德里哪个更强。
德黑兰的南北差异巨大，几乎是两个城市。城市中轴线瓦利亚斯尔大街（Valiasr Street）一路向北，地势越来越高，房价越来越贵，街上的行人和店铺也越来越时髦。北部是富人区，这里有高档的公寓、奢侈品店、精致的咖啡馆和画廊。
住在这里的人思想更开放，生活方式也更西化。
而往南走，则是另一番景象。建筑更老旧，街道更拥挤，宗教氛围也更浓厚。这里是传统社区，人们的生活节奏更慢，也更保守。
但无论南北，那种对生活的热爱和对外界的好奇心是一样的。
三、Taarof：那个让你迷惑又感动的波斯式客套
如果你在伊朗没遇到过Taarof，那你约等于没来过。
Taarof是波斯文化里一种复杂的社交礼仪，简单说就是极致的客套。它会让你这个外国人彻底懵圈。
第一次体验是在出租车上。从机场到市区，谈好的价格是200万里亚尔。到达目的地，我递给司机钱，他微笑着摆摆手，说：“Ghabel nadare”，意思是“不成敬意，不用给钱了”。
我当时就愣住了，心想：伊朗人民也太好客了吧？打车都不要钱？我正准备收回钱包表示感谢，同行的当地朋友赶紧捅捅我，让我必须把钱给他。
我坚持递过去，司机又推辞，我又坚持，来回拉扯了三遍，司机才“勉为其难”收下钱，脸上还带着“哎呀真不好意思”的表情。
朋友解释说，这就是Taarof。当别人为你提供服务时，出于礼貌，他会先拒绝收钱。而作为接受服务的一方，你也必须出于礼貌，坚持付款。
一般“三回合”是基本操作。如果你真的信了对方的客套，直接走了，那场面会非常尴尬。
这种文化深入骨髓。
在巴扎买东西，店主会先请你喝杯红茶，跟你聊半天家常，最后才谈生意。结账时，他也可能会来一套Taarof。走在路上，会有人主动上来问你需不需要帮助，甚至邀请你去他家吃饭。
一开始，你会觉得这很累，像是在演戏。但慢慢你会发现，Taarof背后，藏着伊朗人真诚的善意和极强的自尊心。他们希望向外界展示自己最好的一面，证明伊朗是一个热情好客的文明古国，而不是新闻里那个充满敌意的国家。
当然，其中大部分的邀请是真诚的。我遇到不止一次，在公园里休息，旁边一家人野餐，一定会热情分给你他们的食物。他们会好奇你是从哪里来的，当听到“Chin”（中国）时，脸上会露出友好的笑容，然后开始跟你聊成龙和中国功夫。
四、城市像一本旧书，每一页都有故事
德黑兰不是一座第一眼美女城市。它没有巴黎的精致，也没有罗马的宏伟。放眼望去，大片是 aparência 平平的混凝土建筑，常年被雾霾笼罩，交通拥堵得像一场灾难。
但只要你愿意静下心来读它，就会发现它的魅力。
这座城市的灵魂，藏在那些古老的宫殿和喧闹的巴扎里。古勒斯坦宫（Golestan Palace）是恺加王朝的遗迹，里面的镜厅和彩色玻璃窗，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奢华又梦幻，仿佛能看到波斯帝国昔日的辉煌。
德黑兰大巴扎，则是这座城市的心脏。它像一个巨大的迷宫，里面有上万家店铺，卖着地毯、香料、坚果、铜器和各种手工艺品。空气中弥漫着藏红花和烤肉的混合香气，耳边是商贩的叫卖声和手推车轮子的滚动声。
你可以在这里逛上一整天，看地毯商人如何跟你描绘一块地毯背后的故事，看金匠如何用灵巧的双手打造出精美的首饰。
交通是德黑兰的一大特色，一种“有秩序的混乱”。没有明确的车道线，所有车都在见缝插针。喇叭声此起彼伏，但很少有人会因此愤怒。
他们用喇叭交流，而不是骂人。行人过马路，更是一场需要勇气的冒险。
这里的地铁系统却出乎意料的现代和高效。票价便宜，线路覆盖广，是躲避地面拥堵的最佳选择。地铁里的女性专用车厢，为女乘客提供了一个相对舒适和安全的环境。
在高峰时段，这节车厢里会变成一个移动的小市场，有女人在里面卖口红、袜子、围巾甚至内衣，叽叽喳喳，充满生活气息。
德黑兰还有一种独特的交通工具叫“共享出租车”（Savari）。它们有固定的线路，坐满四个人就走，价格比普通出租车便宜很多。这是一种非常本地化的体验，你可能会和一个工程师、一个学生和一个家庭主妇挤在后座，听他们用波斯语聊天。
五、咖啡馆里的革命，艺术中的呼吸
如果说巴扎是德黑兰的过去，那咖啡馆就是它的现在和未来。
你可能很难想象，在这样一个宗教国家，咖啡馆文化如此盛行。尤其是在城市北部和市中心的艺术区附近，遍布着各种装修现代、风格独特的咖啡馆。
这些咖啡馆是年轻人的避风港和社交中心。他们在这里约会、学习、讨论艺术和政治。你会看到戴着头巾的女孩和打扮时髦的男孩坐在一起，喝着拿铁，用笔记本电脑工作。
空气里飘着咖啡香和低声的交谈，墙上挂着现代艺术画作。这里的氛围，和欧洲任何一个城市的咖啡馆没有区别。
这些空间提供了一种“假装在别处”的自由感。在这里，社会规范的束缚被暂时解除了。
艺术是伊朗人灵魂的另一个出口。尽管有审查制度，但伊朗的电影、戏剧和当代艺术依然在顽强生长。德黑兰有许多小型画廊和剧院，展出和上演着很多前卫、深刻的作品。
这些艺术家用隐喻和象征的手法，表达他们对社会现实的思考和批判。
走在街上，你也会看到很多涂鸦。有些是政府宣传画，有些则是匿名的街头艺术。在一面破败的墙上，看到一幅色彩鲜艳、充满想象力的涂鸦，就像在沙漠里看到一朵花，让人惊喜。
六、年轻人：在渴望与现实之间挣扎
伊朗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国家，超过60%的人口在35岁以下。这些年轻人，是伊朗最矛盾、也最有希望的一群人。
他们受过良好教育。伊朗的大学入学率很高，尤其是在女性当中。他们在大学里学习工程、医学、艺术，对世界充满好奇。
通过互联网和VPN，他们了解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他们渴望拥有和其他国家的同龄人一样的自由和机会。
但现实却很骨感。
经济制裁和国内的结构性问题，导致了高失业率和严重的通货膨-胀。一个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可能找不到一份体面的工作，或者找到的工作薪水微薄，无法支撑起一个家庭。很多人最大的梦想，就是移民。
加拿大、澳大利亚、德国，是他们最常挂在嘴边的目的地。
我和一位德黑兰大学的博士生聊天，他学的是人工智能。他说他热爱伊朗，热爱波斯文化，但他看不到未来。
“我在这里发表的论文，水平不比麻省理工的差。但他们能拿到世界顶级公司的offer，我却要为每个月几百美元的工资发愁。我的朋友们，有能力的，几乎都走了。”
他的话里，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这种“走还是留”的纠结，是伊朗年轻一代的集体宿命。他们爱这片土地，爱这里的家人朋友，爱这里深厚的文化。但现实的压力，又逼迫他们向外寻找出路。
这种挣扎，塑造了他们独特的性格：既有波斯人的骄傲和浪漫，又有现实主义者的审慎和悲观。他们也许会在派对上狂欢到深夜，但第二天早上，依然要面对那个并不轻松的现实。
在德黑兰的最后一天，我爬上了北部的山，俯瞰整个城市。远处是连绵的雪山，近处是密密麻麻的建筑。这座城市在灰蒙蒙的空气里，显得有些疲惫，但依然能感受到它强韧的脉搏。
我想起在巴扎里请我喝茶的老板，想起在地铁里给我让座的阿姨，想起那个在派对上弹着吉他唱着波斯民谣的男孩。他们的脸，构成了我心中真实的伊朗。
它不完美，甚至可以说问题重重。它保守与开放并存，传统与现代拉扯，希望与失望交织。
但它绝不是那个被妖魔化的标签。它的人民善良、坚韧、有教养，并且对生活抱有永不熄灭的热情。
离开德黑兰的时候，我不记得那些关于制裁和冲突的新闻，只记得那句最常听到的波斯语——“Moshkeli nist”，意思是“没问题”。
这句话，或许就是这个国家千年以来，面对所有磨难时的回答。
伊朗旅游出行Tips:
1. 签证（Visa）:中国游客可以申请落地签，但为了保险起见，建议提前在国内通过旅行社办理“签证授权码”（Authorization Code），有了这个码，落地时几乎是秒过。护照上不要有以色列的签证或出入境记录。
2. 货币（Currency）:伊朗无法使用Visa、Mastercard等国际信用卡，也无法使用银联。必须携带足够现金（美元或欧元）入境，然后在当地兑换。机场汇率较差，建议先换少量应急，然后去市区正规的货币兑换店（Sarrafi）或找可靠的街头商人兑换，汇率好很多。
分清里亚尔（Rial）和托曼（Toman），付款前一定和商家确认单位。
3. 网络与通讯（Internet & Communication）:提前下载好VPN！提前下载好VPN！提前下载好VPN！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伊朗屏蔽了Facebook、Twitter、YouTube、Telegram等众多国外应用和网站。没有VPN寸步难行。
在机场或市区营业厅可以购买本地SIM卡，Irancell和Hamrahe-Aval是两大运营商，流量套餐很便宜。
4. 着装要求（Dress Code）:女性：在公共场合必须佩戴头巾（Hijab），任何颜色和款式都可以，只需遮盖头发。上衣要求宽松、不透明，长度需盖过臀部。下身穿长裤或长裙。
男性：不能穿短裤和无袖背心，长裤和有袖的T恤或衬衫即可。
5. 交通（Transportation）:在德黑兰等大城市，下载打车软件Snapp（伊朗版Uber/滴滴），价格透明便宜，非常好用。长途旅行可以选择VIP大巴，座位堪比飞机头等舱，价格却很低廉，是性价比极高的选择。也可以体验伊朗的火车。
6. 社交礼仪（Etiquette）:熟悉并理解Taarof文化，当别人提供服务或礼物并拒绝收钱时，请坚持付费或接受，至少来回三次。伊朗人非常热情好客，被邀请去家里做客是很常见的事。如果接受邀请，可以带上一束花或一些甜点作为小礼物。
避免在公共场合谈论敏感的政治和宗教话题。
7. 安全（Safety）:伊朗的治安状况总体良好，当地人对游客非常友好。主要的危险来自交通，过马路时一定要小心。保管好个人财物，尤其是在拥挤的巴扎和公交上。
伊朗是伊斯兰共和国，请尊重当地的宗教习俗和法律法规。
#不一样的冬天#
